豪放婉约两相宜
毛泽东自言“我的兴趣偏于豪放,不废婉约”,已表明对二者有所偏重,但他从不顾此失彼。“读婉约派久了,厌倦了,要改读豪放派。豪放派读久了,又厌倦了,应当改读婉约派。”“婉约派中的一味儿女情长,豪放派中的一味铜琶铁板,读久了,都令人厌倦的。人的心情是复杂的,有所偏但仍是复杂的。所谓复杂,就是对立统一。”毛泽东对豪放婉约的辩证态度,使二者各得其所、相得益彰。此论深中肯綮,振聋发聩,是有词论以来的真知灼见。
毛泽东诗词创作的豪放气度罕有比肩者,达到了柳亚子所称颂的“才华信美多娇,看千古词人共折腰”的境界。不少人据此将毛泽东诗词归于豪放,这种判断显然有失精准。宋代词人中,就没有纯粹的豪放派,也没有绝对的婉约派。以豪放见长的苏东坡唱尽“大江东去”的豪迈,也能写“欲寄相思千点泪,流不到,楚江东”这样的婉曲缠绵。以婉约著称的李清照“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”,却曾在大鹏高举之时一声断喝:“风休住,蓬舟吹取三山去!”可谓声如洪钟,豪气冲天。
不宜将毛泽东诗词风格用“豪放”一词以蔽之。《沁园春·雪》堪称绝顶豪放之作,却也有“红装素裹,分外妖娆”这般的和煦晴日,犹如艳丽佳人温婉柔媚。在《贺新郎·别友》之中,婉约豪放既对立又统一。“挥手从兹去,更那堪凄然相向,苦情重诉。眼角眉梢都似恨,热泪欲零还住”“今朝霜重东门路,照横塘半天残月,凄清如许”,充满婉约格调,尽述离别思情,写得缠绵凄切。可后几句笔锋一转,巨椽骤驰,气象突变,由阖而大开,顿显壮阔而磅礴:“凭割断愁丝恨缕。要似昆仑崩绝壁,又恰像台风扫寰宇。重比翼,和云翥。”该词介乎豪放婉约之间,难分伯仲。
中国古典诗词源远流长,形式多样,风格迥异,而中国古代诗词文论,诸如陆机《文赋》、刘勰《文心雕龙》、钟嵘《诗品》、司空图《二十四诗品》,提出了众多解诗评诗品诗的范畴和方法,内容博大精深。比如,司空图将诗歌风格分为二十四种类型,其中雄浑、高古、劲健、飘逸、旷达等,与豪放颇为相通;而纤秾、典雅、绮丽、含蓄、委曲等,与婉约有些许相似,但如果都将其混为一谈,势必导致古典诗词的艺术审美陷于粗浅平淡。毛泽东既填词也写诗,不能将毛泽东的词作与宋词相提并论,也不能简单地给诗人毛泽东贴上“豪放派”的标签。豪放婉约并非评判各类诗词体裁风格的唯一标准,仅是古今诗词界对宋词的一种品评尺度。用豪放婉约难以全面概括毛泽东诗词的创作风格和艺术特征,充其量是毛泽东诗词言志抒怀的某种笔法,只是解析毛泽东诗词审美韵味的某种视角。只因人们已习惯于用豪放婉约来把握毛泽东诗词的风格和魅力,也只好顺其自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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